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喀戎(2 / 2)

心悸,突如其来。

克洛诺斯脱身的动作猛然停止。

心悸。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。

他感到,自己的一小部分神力,正在被其他人抽取,使用。

真的只有一小部分,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。但是,但是,只有菲吕拉,拥有他源血的菲吕拉,才能这样直接抽取他的力量。

被愤怒与杀意充斥的内心忽然冷却,克洛诺斯停原处,拿着武器的双手颤抖不止。

菲吕拉!

他的菲吕拉,离这里太近了!

宙斯投掷的长矛眨眼间逼近,电弧噼啪跳跃,映照在克洛诺斯的虹膜之中。时间仿佛静止,长矛放慢到极致,克洛诺斯在空中回首,眼光穿透层层空间,看到在海洋上空飞行的菲吕拉。

他还带着两个累赘。金色的神力屏障保护着他们,但那实在太过薄弱,只要宙斯的雷霆波及到一点点,他们马上就会化为灰烬。

他看到菲吕拉脸色苍白,眉头紧锁,汗水打湿了鬓发,凌乱地贴在脸上。他一定在忍受疼痛,因为俄刻阿诺斯与泰西丝的权能已经开始侵蚀他——那个该死的誓言!那个该死的过去的自己!

菲吕拉,我所深爱的你,对不起,十分抱歉。

在最后竟然让你经历这样的痛苦,我实在心如刀割。

……让你遇到我,十分抱歉,菲吕拉。

克洛诺斯闭上眼睛,不闪不避,雷电烧焦了他的头发,传来一股焦糊的气味。他拥抱雷霆,打开体内的宇宙之卵,吞噬全部的攻击,让它们在体内炸开,而不会泄露一丝一毫。

雷霆击中克洛诺斯,非但没有爆炸,反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这种情况出乎了宙斯意料,宙斯脸色大变,他已经无法感应到自己的武器。但克洛诺斯一直没有动作,宙斯将神力化为盾牌,抵挡在身前,缓慢靠近。

在滚滚乌云之间,克洛诺斯悄无声息地站立着,身体僵硬,仿佛一座石像。宙斯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,这时,石像却猛地睁开眼睛,从他的腹部蔓延出一道道蛛网样的裂痕。他用怨毒的眼神盯紧宙斯,脸皮已经片片剥落,嘴唇却还在动弹。他说:

“我诅咒你,宙斯。你将会迎来与我相同的命运——!”

宙斯瞳孔缩紧,飞身而撤。克洛诺斯体内透出青紫的雷电,随即是漆黑的混沌,旋转搅动的星辰宇宙。星辰的海洋将克洛诺斯的身体彻底绞碎,明亮的天体一颗接着一颗地爆发,被局限在卵状的空间之中,毁灭的无声无息。那场面太过震撼,宙斯远远地看着,心里涌上后怕的情绪。

等那片微缩的宇宙终于消失,原地光芒大作,一道电光疾

射而出,被宙斯抓在手里,正是他的雷霆长矛。宙斯向那边看去,发现若干大光团在空中轻轻地游动,有几个延伸拉长,变成了人形的模样。

——克洛诺斯死亡,被他吞噬的孩子们从腹中逃离。他们分别是哈迪斯、波塞冬、赫拉、德墨忒尔与赫斯提亚五位神祗。

几位神尚且懵懵懂懂,还没有从混沌的状态恢复。宙斯不管他们,而是盯住了另外几个大光团——克洛诺斯遗留的权能与神性。其中一个光团自动归于宙斯,那是作为神王与天空之主的权能。另外几个光团漂游了一会,向着不同的方向疾射而出。宙斯眼疾手快抓住两个,其他的却是再也找不到了。

不过,有一个大光团目的很明确,径直朝着刚出生的几位神祗飞去,宙斯的眼睛追随着它,直到它溶入那位被选中的神祗体内。

那是一位女神,她身材窈窕丰满,艳光四射,秀发高贵如黄金,眼睛则像红宝石一般夺目。她就是赫拉,宙斯的姐姐。她在接受到克洛诺斯遗留的神性以后,气势大盛,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,她似笑非笑地环顾一周,也没有同宙斯打招呼,独自飞离此地。

宙斯盯着她的背影,眸光明灭不定。赫拉似乎接受了克洛诺斯的许多神性,因而力量十分强大,性格也很骄傲。

真是稀奇,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女神,如此蓬勃的力量,甚至让宙斯联想到祖母盖亚。但是,强大的力量,再加上高傲的性格,会不会对他尚不稳固的地位造成威胁呢?

幸好,她是个女神。

看来,与墨提斯的婚姻要从新考虑了……

伯罗奔尼撒半岛,阿古利科斯湾。

双脚刚刚触及沙滩,伊曼纽尔就脱力地摔倒在地。帕特洛伊斯与克里昂担忧地围在他身边,他们难过地发现,连他的脖颈都隐隐浮现树皮的纹路。

伊曼纽尔轻轻喘息着,好一会儿,他才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。他慢慢站起来,把一支双管笛放到帕特洛伊斯手中。

“向前走吧,去阿尔戈斯……那里的国王瑙普利俄斯是我的朋友,把这信物给他,他会庇佑你们。”

帕特洛伊斯紧紧握住双管笛,担忧地问:“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?”

伊曼纽尔摇摇头,“我还有……要确定的事情……”

他转过身,跳入海中,海水清凉地抚慰着他身体的疼痛,让他稍微缓解了一些。在海里他移动的更快,刚才带着姐弟俩他无法入海,现在终于可以了。

游了很久很久,他才游到目的地,这时候他的关节已经开始嘎吱作响,发出木头一样的声音。他的头发逐渐变成绿色,一两片椴树的小芽儿从发梢长出来,欢喜地亲了亲他的嘴角。他为这轻轻微笑了一下,从海岸缓缓走上来,走上佩里昂山。

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在浅黄色的沙滩上,转眼又被潮水吞没。这个时代,海水是那般清澈,阳光下闪闪发亮,浅水处透明得想让人落泪——这样美丽的、注定消逝的风景。

伊曼纽尔走走停停,不时就得靠着树木歇一会。当他歇息的时候,他听见树干中生命的汁液奔流如河,背后的树木好像在向他低语,每一片树叶的摆动似乎都拥有了全新的意义。

他的视力渐渐模糊,头发上的枝叶愈加茂密,越来越多的柔软椴枝温柔缠绕他的手臂,小动物一般磨蹭他的肌肤。他终于来到克洛诺斯囚禁他的那个地方,在这里他度过数年的时光,一草一木都已熟知。凭借一股模糊的感应,他来到那个湖边,静静立在湖岸。

湖岸的树干上蹭了一撮棕色的软毛,但伊曼纽尔此刻已经失去了视力。他叹了一口气,觉得自己无法再等了。

心中涌上几丝遗憾,浅浅淡淡,雾霭般飘忽不去。他从没有过自己的孩子,内心还是有些许期待的,但既然没有这个缘分,也就罢了。

困了。从灵魂深处涌出困倦,现在该是入眠的时候了。

伊曼纽尔闭上眼睛,脚下生出根系,深深扎入地底;头上枝叶舒展,迎着阳光,片片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招手。周身被禁锢,化为坚硬的树干,那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,但因为太困了,所以不想去管它。

看起来,好像是沉睡的少年渐渐被树木吞没。那恬静的睡颜,最终被粗糙的树皮完全覆盖,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阳光下,高大的椴树抽出一串串白色的小花,空气中飘满了它清香的气味。

等到喀戎打完猎回来,发现湖岸竟然多出一棵椴树。嗅闻着椴树花馥郁的香气,尚且年幼的半人马呆呆地望着它,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水。他伸手摸了摸眼泪,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,抱着树干大哭起来。

他没注意,就在他哭泣的时候,一个金色的大光团从天边飘来,倦鸟归林一般融入到树干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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